陛下,别来无恙 第十一章 四面楚歌(3/4)

他更加心惊胆战,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给打个结,避免自己说出惊骇的话。

刘才俊的眼神不好使,但是医术上还是过得去的。望闻问切之后,捻了捻胡须,一副深思的神情。

等候在侧的帝王却有些不耐烦,虽在旁边默不发声,然而眼神却十分骇人。

刘才俊被看得更加紧张了,他的手微微发抖,顶着莫大的精神压力,又捋了好几下胡须,最后道:“这是中毒了。”

他说完,见帝王的神色更冷,脸上的表情更加不耐烦,不由得更加紧张,话语也变得有些支支吾吾,他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,“圣手”的称号就此告别,让他晚节不保。深呼一口气缓解了紧张之后,刘才俊道:“此……此人食用断肠花已有半个月。断肠花的症状表现如其名,起初的症状是厌食,严重者瞬时肝肠寸断。所幸她食用的剂量较少,到现在才爆发,但是时间较长……”

“休说废话!要如何医治?”

半个月,那不正是他将她发落到诏狱的时候?是谁处心积虑给她用了断肠花这种不易教人发现的毒草。

东羡的神情越发地冷,见到刘才俊紧张的样子,也怕影响了他的发挥,按捺住心里的焦急,缓声道,“朕将她交与你,务必全力以赴。”

“是……是……”刘才俊忙不迭地回答,急忙地跑到药柜里寻了护住心脉的药丸,请皇帝先给那人喂下,然后深思起了药方。

东羡坐在床榻的旁边,一只手紧紧地握着阳琮的手,似乎执意要将她的手给捂暖,然后她便能醒过来似的。

长夜漫漫,他招来了侍卫,然后下达了指令,要彻查这件事情,之后,他继续守着阳琮。

见到帝王彻夜不眠,手底下的人执行效率也更快。天刚蒙蒙亮,阮何已经屁滚尿流地赶到了太医院,然后告罪了一番:“陛下,臣监管不力。曲……”他扫了一眼阳琮。如今帝王这般重视她,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,生怕称呼罪臣惹怒了帝王。

阮何忍不住又看了那人几眼,对方长发散落,那露出来的侧脸,他看来看去,都依然是女子的模样,连脉象也是女子的脉象。他一直以为曲阳春是男生女相,雌雄莫辨,如今看来……也许……

他默念了一声罪过,及时地纠正称呼,“在诏狱里给曲阳春下毒的人已经找到,是北朝之人,现在已经拿下。”

南帝“嗯”了一声,并没有要立刻提审的**。北朝之人,那自是北朝的反王派来的了,反王如此迫切地要除了她……为了什么?

想到自己极有可能误会了她,他心里一滞,觉得闷得慌。

南帝声音喑哑而低沉,道:“她当初……在诏狱里的那些供状带来了吗?”

“已经带来了。”

阮何命人将一卷卷的供词放在皇帝面前的案几上。他翻了一页,看到那些欺男霸女的案例,道了一声,“荒唐!”

阮何心里打鼓,也不知道他说的荒唐是指曲阳春的行事荒唐,还是指的是……曲阳春分明是女子,也能够有欺男霸女的罪名荒唐。

隔了会儿,东羡命阮何下去。他本来将阳琮丢在诏狱,只不过是随便寻个名目进去,免得她搀和进顾玠造反的诸事,再加上这些日子里忙着对付顾玠和南北朝事,故而那些案卷他不过是粗略扫了一遍,便丢了一边,反正这些事情,并非是他真正想把她打入诏狱的理由。

没想到底下的人这般阳奉阴违,他的漠不关心,在阮何的眼里,变成了曲阳春在皇帝心里彻底失宠的暗号,这也让阮何更加肆无忌惮想要让阳琮认罪,越多罪越好,这样就算皇帝想偏袒也偏袒不了。

他也没有了翻那些案卷的兴致,越翻就越是心痛。她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着这么多的指认的?

阮何刚下去,便有人上来禀告,他当时安插在曲府的眼线,那两个美其名曰小药童的灵芝和妙药上来,道:“……那天,大人回来后,将布防图交给翠花,也就是夜合保管。之后大人虽然见了顾大人,不过小的们在远处看,虽然听不到他们到底在说什么,但是他同顾玠一直隔着一段距离,不曾靠近,也没有私授什么。”

所以说,那图根本就不是她交给顾玠的。从头到尾,他对她最大的指认都是对她的误解,也许,她拿了那个图,根本就没有打算做什么呢?或许她所做的一切,还是在他的容忍范围之内?

“朕晓得了。下去吧。”

若说这些还不够让事情明朗,而之后阮何上来禀告的事情,他再联系前因后果,很多事情一下子水落石出。

刘才俊配完了药,歇在了外侧的小榻上,里头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能够及时到位,房间里仅余了他和阳琮两人。

南帝东羡看着阳琮苍白瘦削的侧脸,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。

他将她扶起,端起熬制好的中药,用勺舀起药汁,呵了一口气,亲自给她喂药,她却滴水不进。即便知道她听不到,他亦是柔声哄她,想让她将药汁给喝下,可惜她却没有任何回应。

他想,这是第几次她昏迷不醒,而他在焦急地等待呢?只是从前,都没有这一次更加难熬,从前……她的情况也没有这次这般凶险。尽管这次是在拥有天灵地宝的京城中,身边有着南朝医术最精湛的御医!

她袖子上干涸的血迹,像是一朵朵黑色的花,烙在他的心间。她的衣裳上沾染的腥黑的血液隔得久了,味道越发地难闻,然而他不敢让侍女进来替她换衣裳,生怕就是那么一别,便是天人永隔。

如果……她能熬得过这一次,他一定海阔天空任她飞翔。他一定,会献上让她飞上高空的翅膀。她恨他,她不想见到他,他也会让她如愿。

天渐渐地亮了,他的内侍捧来了帝王的袍服,立在他的身侧,神情恭敬而卑微,就那么捧着,立着。

他神情淡漠地看着内侍,最后还是摇了摇头,道:“今日罢朝吧。”

内侍也不再劝,恭谨地退下。帝王的决定已经下达,尽管是荒谬的,然而却在意料之中。

他的手抚过她的眉眼,抚平她皱着的眉头,像是要抚开她睡梦中仍有的伤痛,他低声喃喃,道:“那时你让我怎么信你。原始的那张布防图里有你蹭上的墨迹,顾玠逃窜时候对朕说的挑拨离间的话语,还有你曾给予他的援助,让朕不能信你。”

他顿了顿,还是摇了摇头,不再说下去,似不忍再回忆。

他一口一口地给她喂下了中药,以口相哺。

刘才俊醒来,照例是要来给阳琮把脉,却看到坐在床榻边,仍然握着她的手的皇帝,心里还是念叨了一句非礼勿视,然后请了个礼,给阳琮把脉。

他道:“没有性命之忧这句话,臣还不敢贸然说,但是情况没有之前凶险了,若是能度过今夜,那才是没有性命之忧了。”

皇帝没有回应。

刘才俊拿不准他的主意,道:“臣定会竭尽所能的。”

“辛苦了。”他道。

阳琮再度醒来的时候,觉得恍若隔世。眼前的景色陌生得很,不是冰冷简陋狰狞的诏狱,也不是摆设朴素大方的曲府,更不是富丽堂皇的皇宫。而是摆设雅致,窗明几净的地方,阳琮一时间有种“自己是不是死了,如今已经到了阴曹地府”的感觉,尤其是她浑身的骨头快要散架了一般。

她轻轻地咳了一声,活动了下筋骨,艰难地从床榻上起来,而后推开了门,感受到了外头遍洒的阳光,这时候,她才有种还在人间的感觉。

阳琮一时间有些恍惚,她的脑袋晕乎乎的,她呆呆地站了好久,方才回过神来。不过一个转身,就看到了顾玠。阳琮道:“你怎么在这儿?”

“我怎么不能在这里?”顾玠笑着说,“你刚醒来,要问的第一句话不应该是‘我怎么在这儿’吗。”

阳琮从善如流,道:“这里是哪儿,我怎么在这里?”

顾玠道:“这里是雍县。没办法,出师不利,最后被南帝逼到了这个地方来了。至于你……当然是因为我在危急的关头英雄救美,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,终于将你从乱葬岗里头拖了回来,发现你还残存了一口气,又花费了大量的财力物力,这才堪堪把你从鬼门关中拉回了一条性命。你觉得你该不该以身相许?”

阳琮对此持以怀疑的态度,哪有人中毒能够支撑那么久还能不死的?阳琮道:“呵呵,你想多了。顾玠,说话别拐弯抹角、油腔滑调了,我才不信你会有这么好心。”

顾玠轻咳了一声,道:“事实上是这样的,的确是我将你从天牢中救出来的,那时候啊,兵荒马乱的,南帝去天牢里看你的时候带的人不多,我声东击西,他们忙着保护南帝,就疏忽了你,我趁着这个机会,把你带回来,所幸还为时未晚,来……”

顾玠伸出了三根手指,在阳琮的面前晃了晃,道:“这是几根手指,看看你是不是余毒未清被弄傻了?”

阳琮拨开他的手指,道:“顾玠呀顾玠,没想到最后这个好心人竟然是你,我怎么也想不到,你这人竟然也有不过河拆桥、卸磨杀驴的时候。”

“很意外是吧。好歹我们也是共同潜伏在南朝,当过一阵子患难知己的。”顾玠沉静地看着她,微扯了一下嘴角,道,“我总不能够需要帮助的时候找你,你落难的时候将你撇开,把你丢在南朝吧。我还是有良心的。”

阳琮一时间倒是有几分感动,她原本以为跟这顾玠就是狐朋狗友,大难临头各自走,没想到他自身都岌岌可危了还想着救她,她长叹道:“真意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