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江吟 219、第百一六章 一曲舞末(下)(1/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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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急忙下马, 跪地道:“舅父何出此言!”

梅岭沉声道:“哪个是你舅父?我梅家与赵氏一族再无瓜葛,更不识魏国贵人。”

我道:“彦儿是母后一手抚养长大, 幼时多承舅父启蒙,少年又随师父左右, 恩情似海,怎能与梅家毫无瓜葛?”

梅岭冷冷道:“那是谁教你做出背叛国家,劫掠百姓,视人命如蝼蚁的事来?”

我垂下头,咬唇道:“无人教我,是彦儿一人的决定。”

梅岭语声更加严厉:“那你如今眼看建康处处零落,百姓受战火拖累, 感受如何?”

我急道:“舅父息怒!彦儿自知造孽深重, 罪无可恕。天下平定之后,我一定尽全力让江南恢复如初,令百姓从此安居乐业,再不受战乱之苦。”

梅岭看着我:“你为躲避迫害投奔魏国, 为统一天下率军与南越为敌, 我都能勉强理解;甚至你纵容军队劫掠建康,也可以看作抚慰军队的无奈之举。可是惟独不能原谅你为求速胜水淹长沙!劫去财货还可以重新积攒,无辜死去的人你可能令他们复生?长沙上万户百姓的性命,你怎么可以置之不顾?”

我垂首听他训斥,不发一语。江原上前拱手:“梅公洞察秋毫,明白越王去国的苦衷,也知道两军交战必有伤亡, 并不以此责怪,如此眼光实在令晚辈敬佩。既然如此,梅公也该谅解水淹长沙之举才对。战场形势瞬息万变,稍有犹豫拖延,便是灭顶之灾,他身为一军主帅,一行一动牵涉几十万魏军生死,若只顾念敌方百姓性命,岂非失职?何况当时越军有二十万之多,本来便负有保护百姓的职责,明知我军筑堤淹城,却不告知百姓逃命,不是更令人齿冷?我想梅公不会不知主帅宋然弃军而走的事情罢?”

梅岭听了神色异然:“阁下又是何人?”

“晚辈江原。”

“原来你就是魏国太子,”梅岭再度看向他,“人言魏国太子贤明有德,说起话来果然句句明晰。既然如此,我便要再多问了,襄阳顽抗尚能保全,为何建康遭劫便约束不了?”

江原正色道:“晚辈日前被圣旨调离建康,越王在毗陵被越军残部围困,由是给了别有居心者可乘之机。梅公放心,我和越王正在全力补救,风波不日便可平息。”

梅岭看着江原沉思良久:“那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补救。”转头对身边管家道,“去告诉几位族弟,我决定回府,他们若还想出城,可以自去。说罢并不看我一眼,重新坐上车辕,亲自挥鞭将马车向来路赶去。

我仍然跪在原地,目送他的马车离去。车走不远,一个老仆匆匆跑回来将我扶起:“殿下快起身吧!大人说,何日江南恢复安宁,若不怕他训话,可以去家中找他垂钓。”我听了一阵感动,眼眶微酸,却不愿人看见,急忙转头。老仆不知原委,微笑过来相扶道:“殿下快别这样,怎么还像小时那样怕训斥。大人向来面冷心软,其实对您十分爱护,曾多次向先皇上表为您说话,可惜都没有被采纳。”

我点点头:“请转告舅父,我一定会去探望他。”

老仆走后,江原在我身旁道:“这位梅公倒是明理之人,似乎对我魏国并无成见。原来他是你的启蒙业师?那便难怪了。换作一般人,还不早将你我骂个狗血淋头?”

我怅然凝望着寂寂寥寥的秦淮河:“不管怎么说,见到舅父,还是多少有些安慰。母后的深恩难报,幸而还可以补偿给梅家。”说着转头看江原,“对了,你不是还要向江进问出赵誊去向么。我被他气得忘了,你怎么也忘了?”

江原听了,抚着胸口道:“你还好意思问!我被你吓忘了。”

我不觉一笑,继而想起江进:“我今天彻底与江进闹翻,你打算怎么办?这下皇上更有理由打击我了,再接下去就是要我的命了。”

江原严肃起来:“说的什么话,我怎么会大意到再给父皇机会?难道他手段使得还不够么?你放心吧,江进识时务得很,他每次有异常举动,不是瞅准时机就是得到了父皇认可。现在父皇已不需要他继续在建康为非作歹,他若还敢乱来,自己知道后果是什么。”

我上了马:“他的确很会挑选时机,不过这一次,我叫他永远后悔自己的选择。”

江原看看我,跟我并骑徐行:“只是这样不行,你倒是出气了,可是从此与他的过节更深,总归是后患。麟儿临去关中时曾经特意向我求情,说江进已与你和解了,也想与我和解,许诺日后不再痴心妄想,愿做我的左膀右臂。我当时觉得晋王已经如此,若再追究江进的过错未免牵涉太多,还是给他一次机会,免得老父伤心,因此发兵南越前还为他说了话。本以为此事已完结,没想到父皇横生枝节要将你除去,又让他觉得机会难得。我看只要江进一天还在权力中心,便一天不会死心,还是找个机会将他发到南方去垦荒,彻底不要回来了。”

我摸摸燕骝的耳朵,讥讽地弯起嘴角:“到底是亲兄弟,你这也算救他。否则他一天不离开,我就与他作对到底,迟早将他弄得生不如死。”

江原微笑道:“好狡猾的表弟,得了便宜还要卖乖。若不能再回中原,对江进来说已经生不如死了。”他说完不再继续江进的话题,自顾自地持缰望向河水,转而叹道:“战前我几次来建康,都适逢雨天,烟雨中的秦淮河的确叫人难忘,这样的美景任谁都会眷恋罢。”

我道:“可惜美景不再,不知道几时才能恢复旧貌。”

江原望了片刻,突然提议:“凝波舫还在,要不要去看看?”我不置可否,他已经驱马沿着秦淮河行走,边走边道,“你可还记得我们当初在凝波舫上做了什么?”

我瞥他一眼,断然道:“不记得!”

江原坏笑:“越王殿下,你又想到哪去了?我是问你记不记得我那时怀疑被人盯上的事。”

我慢慢道:“我只记得你行为不检。”

江原哼一声,探身作势要拉我的脸,被我躲掉。他见手指落了空,便不肯多言,卖关子道:“跟我来就是。”

不久来到秦淮河曾经最繁华的地段,果然见凝波舫的彩船还停靠在岸边。建康城破遭劫,画舫却似乎依旧在开张迎客,只是船外已无奴仆侍奉,直到我和江原登上船后,才有一个小丫鬟急急迎出,江原询问道:“凝云青扬两位姑娘还在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