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缘 第十三章 二回老家(1/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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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个月以前,小湾村的那位年青人从吉林买回来的那几匹紫貂,一下就产下了二十几匹幼崽。继礼每隔几天就去打个逛看看。看着它们在河边露天的铁笼里一天比一天长势喜人,健康活泼,他心中久已萌生的那个愿望就像播到地里的种子,也开始拱出头来,一天天长高长大。经过一番细心观察,这些小家伙饲养起来似乎也并不怎么复杂。他听主人算了一笔账,一组种貂按最低0只成活,一年后除去成本费,还能净挣一千多元呢!这天他从河边上回到家里,一进门就说要到东北堂兄继安那里去凑点钱,顺便买几匹种貂回来。巧欣母女俩提醒他说,建工快放假了,他回来时最好顺便去博山一趟把建工接来。小嫚一听二哥要回来,在炕上一蹦蹦得老高。最后商定,如果买不到种貂,他回来时就去接建工,要是买到了就径直回家来,由巧欣去接。于是,巧欣当天给建工写了一封信,问他什么时候放假,让他一定回老家来度假。几天后建工接到来信,当天就回信了。他开始数着天数度过每一天,心儿早已飞回老家去了。

继礼到堂兄家凑够钱,又乘客车去了那家养貂场,没想到种貂的价格已经翻了一番。他犹豫起来,虽说身上带的钱足够,可万一要是养殖技术有个什么闪失,可别把饥荒拉大了。于是他放弃了来时的计划。两天后他上午到了博山,建工下午也刚好回去。两人当天就一起启程了。

建工在车上听大伯说,现在乡下都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。下洼村的果林已经承包给个人,二叔继仁先是到建港工程的部队上找了个看大门的工作,不久又随那个部队去了连云港,负责看门兼管养猪,虽然没有月薪只是包吃包穿,但他却挺知足。三叔继义一家仍然住在他岳父家里。他买了一辆蹬三轮,经常到个人家里去做些木工活儿,兼做门窗油漆工。

他先是在小湾村住了几天。他穿上大伯的大肥裤衩子,戴着席篾遮阳帽,跟着大伯去花生玉米田地里除草拔草。他在回下洼的那天下午先去看望三叔。他喜欢三叔身上那股子乐观和闯荡精神,还有他的健谈。外出干了一天活儿的继义回来后,跟侄子喝着酒侃侃而谈起来。今年开春,他回黑龙江变把房子变卖后,值钱的家具都托运了回来。他说:“我下了车,一路上看到一片片返青的麦苗,还有路边上那些刚刚发芽绿起来的小树,哎呀,我这心里呀,甭提有多么高兴、多么轻松、多么喜悦了!还是回来好哇!”他那裸露着胳膊和腿的瘦小的身子骨显得特别劲道。他又说:“我现在就感到有浑身使不完的劲,等秋收过后,我就打算进城去工地上找点活儿干,干上个几年,就可以把下洼那套空草房翻盖成两间大瓦房啦!”

一连两天,他都到玉米地里去帮爷爷拔草。天还不到正午,田野里就像是着了火,爷爷去把他叫回家,不许他再出门。午饭后,想到再用半天时间就能把地里的活儿干完了,他就又来了精神,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,带上毛巾,出了二叔家的院子。他顾不得昨天一天的劳动给身体带来的僵硬和酸疼,一头扎进了一人高的玉米地里。此时,村里没一个人敢出来干活的。地里潮热气闷,汗水一个劲地从身上头上脸上往外冒,简直就像进了澡堂子。又咸又涩的汗水流进嘴里苦得直往外吐,杀进眼里难过得睁不开。**的胳膊被玉米叶子左一道右一道地割来割去,再经汗水腌渍,火辣辣生疼。草根带出的泥土和到处乱撞的蠓虫沾到胳膊上和小腿上,奇痒难忍。他越是不惜自己的身体和劳力,就似乎越加感到充实和快感。想站起来放松一下,腰断了似的直不起来,滞重的脑袋一阵眩晕昏黑,满眼顿时都是闪光的金星。这时他才意识到,自己一度完全丧失了时间概念,似乎也不曾记得究竟到了一个什么无我的地方。一切都在白花花的阳光下暴露无遗,到处闪眼耀,到处冒火,燃烧的空气直呛得不敢用嘴巴和鼻孔吸气。远处的山在一片火海般的蒸汽中微微地颤动着,熔化成为了液态。他眯着眼遥望藏马山,想到了此时住在自己家里的巧生,想到了跟她一起登上山顶的情景,想到了远在东北的姑姑和叔叔,还想到了那匹金马驹……

在不知不觉当中,太阳的毒热开始慢慢消退了。隐约传来一个熟悉的若有若无的声音,是在叫他。他心里一阵感到亲热,抱着一堆杂草来到地头上,只见巧欣正站在不远处的道边上朝自己微笑呢。

她是下班后从花边站来的,本来想进村去找他,恰好走到这里碰上了。她推着车子,两人一起往回走。她感叹说:“你真不赖,在我家都干好几天了,还能吃得消?”

听到她的夸奖,他心里甜滋滋的:“没问题,去年高考下来以后,我在煤矿土建队里干了一个月的临时工。不过,要是给自己家里干的话,恐怕我就没有这么卖力了。”

“哈,喜欢在外面干,不喜欢给自家干,这可就怪啦!”

“我也说不上是为什么。怎么说呢,父亲那个人脾气暴躁,哪怕稍微有不顺他心的事,就会遭到他的呵斥或者痛骂。我看不惯他那幅高高在上和颐指气使的样子。或许是因为这个,我才失去了对家庭的责任感吧?”

“哦,原来是这样……不过,我觉得,你不该对他有成见,也应该理解他。他是井下工,工作很苦很累,在家里有点脾气也在所难免。巧生回来的时候,倒是听她说过,说你跟大叔性格和不大来,你在家里好像挺叛逆的。”

“现在好像还差了。我这次回来以后,才觉得,他的性格可能是跟在这边的生活经历有关系吧?繁重的体力劳动,加上生活上的不尽人意,在当时那种环境中,人就很容易变得粗糙和暴躁起来。人不怕吃苦,怕的是你当你付出了,却总跟所得到的不成比例。他对体力劳动的价值有着很深的体验,甚至走向了极端。他憎恶懒惰,还把这种观念强加于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