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团长我的团 第一百五十九章(2/3)

张立宪于是顺利地把枪交到死啦死啦手里:“对不起,师座…别转过来。”

虞啸卿贴着墙咆哮:“四川佬,你他妈不错!”

但是他听见身后不是张立宪的脚步声,他也管他张立宪李立宪的掉头看了一眼,死啦死啦掂着那枝枪走了过来,于是虞啸卿又转了头贴着墙,他不想和那位冤孽对视。死啦死啦拿着那枝枪,拿枪口打招呼,在虞啸卿地后脑上戏谑地敲了两下。于是那颗始终昂得南天门一样地头终于垂了下来。

然后我们看着死啦死啦把虞啸卿扳了过来,把那枝枪交到他的手里,得,这屋里四个人,仅有的一枝枪。

死啦死啦:“我没地方去,向师座投降。向师座投降,其因有三。其一,路已走尽,没地可去;其二,已经到了地头,就这;其三,师座还没到地头。我知道。我不死,您清不了,我跑了,您顶罪,西线要没了头脑。你也能分善恶,知道敬人。换了个更糊涂的,只怕会死更多人。”

虞啸卿只是把枪慢慢插回枪套。我们站在那里发呆,体味着自己的愚蠢。

死啦死啦:“这两个笨蛋不会有事吧?其实就形同交了交心。”

虞啸卿:“我会重用他们。”

这样他就把大局定了,我对着那家伙嚎丧一样:“一起走啊!什么都还没看见,人就一个个都走没了,这算怎么回事呀?”

死啦死啦:“我刚说的你就没听见?烦啦,世界上没有比我们打得更难的战了。这么难,要还输了,对得起死人和活人?”

虞啸卿:“走。”

他就一个字,纠纠地出去。张立宪寻思半天,敬了个放在炮灰团一定要隆重得被我们笑话的礼,拖了我出去。我呆呆看着,在我被拖出门之前,我看见他在桌上放下那盒火柴。

死啦死啦:“孟烦了。你也是个妖孽,怀疑的妖孽,又是希望的妖孽。你不报,因为你总记得希望。烦啦,别老烦,试试看。能不能让死了的人活在你的身上。”

于是门在我的眼前关上。

我们走过长长的走廊。似乎什么都没有变过,一个个的岗哨还站在那里。这房子造出来就是为了让人与世隔绝,有很厚的墙和没有通风口地门,于是外边也不知里边发生过什么。

我们走过去,哨兵敬着礼,虞啸卿还着礼,一切都似乎还是那么威严,只是恐怕在虞啸卿眼里都已变样。

我们上了车,张立宪仍闷头坐上了司机座,但虞啸卿摊手摊脚把自己放在后座上,于是我只好前座。

我们看着我们面对的山,黑沉沉的林,星光和月光。

虞啸卿:“你们想去哪里?”

我和张立宪互相看了看,但我们都没说话。他终于学会了询问别人的意见,可我们都答不上来。

于是沉默。

虞啸卿再开口的时候就好像听我们回答过他一样:“是的,我们该坐在这等着看如何枪杀一个好人。”

于是我们就坐等,我们等了很久,还没看见处决,先看见天光放亮。

那个被夜晚洗过地太阳真是干干净净,滇边的晨日沐浴在我们身上,让我们每个人都成了金黄。

虞啸卿忽然把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:“做团长就要在禅达休整。你愿意去和日军作战,还是做我的团长?”

我:“和日军作战。那是我的去处。”

虞啸卿轻轻地哈了一声,像是耻笑,又像是赞赏:“你知道吗?问了你们每一个从南天门下来的活人,要去的地方十有**和你一样。”

我:“…他们人呢?”

虞啸卿:“编进了补充兵力,正往西线路上。”

张立宪:“我也要去和日军作战。”

虞啸卿:“闭嘴。你必须在我身边。谁人想做怪胎?我委你以咒骂我的重任。”

张立宪很失落,但我知道他们终于和解,永远不会谅解,但终于和解。

虞啸卿不再说话了,尽管他现在看起来真是很想说话,我们就看着晨光。

我看着清晨,我想着迷龙、兽医、豆饼、所有的死人和我将死的团长,我想希望、活力、善良、幽默、淳良、宽容,他们留给我的,有没有可能一起活在我的身上。

后来张立宪下车去撒野尿,他转了身,跑向一处树丛,都没动裤子就跑了回来。事到临头就又一回事,他慌里慌张,哭腔哭调:“来了!来了!”

确实来了,先出来的是行刑队,那他们的靶子也将在随后。我看见克虏伯也在里边,和别人一样竖端着枪,有炮灰团的人参与行刑以后对唐基地划立场将是很好的说词。而克虏伯的表情以前有多呆滞,现在还是一样呆滞。我瞪着他,他也看见了我,我知道在他的眼里我的表情一定很不好看,但他原来有多呆滞,现在还是一样呆滞。

张立宪站在车边,悲痛地发着呆。虞啸卿在车上抓起一根烟,那还是昨晚张立宪给他时落下的,然后翻身下车,于是张立宪也醒了。紧跟在他的师座后边。我没动窝,只是脖子和身子都完全拧向将死之人会出来地方向。我没有勇气靠近。

那家伙终于出来了,被审问我的那些便衣们押着,还有唐基,唐基离他很远地和人说着话,平淡得倒好像送客一般,看见我们时他也没什么惊讶——一定是早有人告诉他了。而死啦死啦现在终于着好了正装。着得散漫,像他一向以来一样,从来就不会好好扣上颈根下的扣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