陛下,别来无恙 第十二章 归巢(2/4)

他穿着黑衣蒙着面,逆着月光站着,仅露出一双黑漆如墨的眼。

阳琮见挣不脱,只好惊慌地躲藏在他的身后,看着那两个顺王派来的刺客在他面前止住了步伐,只听其中一个道:“你到底是谁?是想和我们抢功劳吗?我告诉你,人是我先逮—”

然而话音未落,那人翻了一个白眼,直直地瘫倒在地,他的胸膛开出了血花。

另一个人顿时呆若木鸡,反应过来了之后,伸手摸了摸同伴的胸膛,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沾满血液的手,最后落荒而逃,不过还没走出几步路,就听到一声箭镞破空的声音,那人先是突然停下,最后倒地不起。

这……这叫作杀人于无形吗?那箭镞到底是哪儿来的?

这人到底是谁?他是顾玠的人还是顺王的人?阳琮感到自己的手已被那人拽得有些疼,如是想着。

“你是谁?”阳琮的声音略有些发颤。

对方就静静地看着她,没有回答。那双黑沉的瞳孔静静地注视着她的时候,让她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。

阳琮壮着胆子,又问:“你到底是谁?要杀要剐有什么目的快点报上来……这样耗着也没劲是不是?你说你要做什么我才好配合你……”

对方依然不说话。

“你……”阳琮想要继续说的时候,却被对方一带,她躺倒在草地上,对方的手臂垫在她的身下,旁边的灌木丛在晃动。

对方另外一只手撑在地上,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,他的身上传来了陈年的沉香木的味道,极淡。

就当阳琮觉得自己的节操要不保的时候,她透过灌木丛的缝隙看到远处有一团灯光由远及近,有人在呼喊:“姑娘,姑娘,没事了,刺客已经跑了。”

一路上,为了遮掩行踪,除了顾玠在私下无人的场合叫她“殿下”,其余的人都叫她“姑娘”。

这是顾玠派人来找她了。阳琮正思索着自己要不要继续在顾玠身边虚以委蛇的时候,那黑衣人突然凑近她的耳朵,压低声音道:“殿下不用紧张,我是段将军派来接应殿下的人,请相信我。”

他的声音低沉,沙哑,还有着一种陌生感。不知道为什么,听到这素昧平生的黑衣人说让她相信他的时候,竟有种让她信服的力量。

阳琮的眼睛一亮。段子承算是少数没有被顺王给荼毒的臣子。他手握兵权,顺王既忌惮,又拿他无可奈何,头疼无比,那一战败走回国之后,发现国内的情势不对劲,他便多留了一颗心,还曾经给阳琮写信件告诉他不要回北朝。

她……怎么就没有想到黑衣人有可能是第三方派来的人呢。

不过此刻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,阳琮屏息凝神,尽量忽略自己同着黑衣人这样暧昧的姿势,注意力都放在外头寻找她的人身上。

也许是天助她也。

那些人听到附近有了动静,便打着灯,往另外一个方向搜去了。这些人都是在夜晚临时被抽调出来找人的,从睡梦中被叫起来也困乏,就想着随便应付过去,听到那边的动静,也就没有仔细地搜这边,连地上躺着的两个刺客,也不曾留意到。

这些人走后黑衣人才将阳琮从地上扶起来。

阳琮的目光朝着刚刚那些人走过的地方望去,只见到躺在地上的两个刺客,也不知道何时被人盖上了一层稻草,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显眼。

不对,刚刚那两个人不是黑衣人杀的,这附近还有他的人,甚至方才那些人也是他埋伏的人引开的。为什么面对顾玠的人,他还要带着她藏起来?

阳琮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,对方言简意赅,道:“为免节外生枝。”

阳琮心里头仍然是半信半疑,实在是这阵子她被顾玠消耗了太多的信任,她道:“你说你是段子承的人?你能怎么证明?”

他静默了片刻,最后摊开了手,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只泛黄的草编蚱蜢,那只蚱蜢的颜色暗淡,编得也不是太好,只能隐隐约约看出蚱蜢的轮廓。

那是当年她在太子府初见身为将军之子的段子承的时候,对他心生好感,随手赏给段子承的,没想到段子承竟然视若珍宝,藏了这么多年,甚至作为信物使用。

阳琮心头最后一丝的顾虑被打消了,她道:“段子承那边的情势如何?”

黑衣人沉声道:“段将军不敢同顺王硬碰硬,此刻聚集旧部,藏匿在京城各处。宫中的局势尚且稳定,他……让殿下不必太担心。段将军的意思是,他让我先接应你,带你去京城先找个地方藏身,暂时先不要同他汇合,以免暴露了自己的行踪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殿下在这段时间可能会遭遇到很多的刺客,也有可能遭遇到旧部的背叛,顾玠也有可能被你激怒,在恼羞成怒的情况之下,他会同顺王一起对付你,你准备好面对这一切了吗?”

黑衣人的声音依然平稳,眼神也平静,然而目光却隐隐透出了一种灼热,让阳琮有种对方并非是池中物的感觉,不知道段子承什么时候收了这么一个良将。

阳琮道:“我始终不明白顾玠这样对我的动机。按理说,他只需要取得我的信物就够了,又何必带我回国,并且还变相软禁我,不让人接触我。他明知道越是这样,我越不会全然信任他,更不会为了成全他的一己私利,将自己的势力都交给他,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?”

“你有没有觉得,你这段时间时不时就四肢乏力?有时候明明猜到了顾玠图谋不轨,却懒得思索,只想放任自流?”黑衣人的眼底露出了深深的嘲讽,他的眼神复杂,道,“一个有思想的你,自然不会甘心臣服于他,但倘若他带回北朝的是一个被南帝谋害得神志不清的‘公主’呢,他既可以堂而皇之地自封为驸马,名正言顺地同顺王争权,还可以体现出他对你的深情,对你不离不弃,以换取你旧部的信任。”

“……你知道得太多了。”接二连三被下毒,她却还能够好端端地站在这里,每次都逢凶化吉,她真的不应该怀疑自己的好运气被用光啊!顾玠这人,应该要改名为顾反水。

黑衣人之后便没有其余的话,只有阳琮问他的时候,他才零星回答上几句,无关的话不多说一句,俨然一副沉默是金的模样。

出了那片树林,到了暂时安全的地方,就看到有一波人朝着这边走来,阳琮的一颗心不由得提了起来,在看到为首的人后,候她才放下心来。

那是她从前流落在南朝的暗卫,其中还有几个是她以为被南帝所杀的暗卫。原来……东羡真的留了他们一条性命,是顾玠骗了她。

暗卫看到阳琮的时候,心里抑制不住地激动,他们道:“殿下,自从离了南朝,我们便一路追随你,奈何顾玠始终不让我们靠近你,拦了我们多次,所幸您无碍。”

久别重逢,自然有很多的情况需要了解,黑衣人见到一切尘埃落定,便默默地离开,连个招呼也没有打。

有个眼尖的暗卫发现了,疑问道:“殿下……那位是?”

“他说他是段将军派来接应我的人,如今想必是另有要事在身吧。”阳琮道。

“段将军……我们这边也派人和段将军那边联系上了,但段将军说他派来的人都折在了顾玠的手中,并……没有听过有这么一号人?”

阳琮觉得有什么事情被她遗忘了,然而却想不到是什么。她派人去寻找他的时候,他早已经没有了踪迹,就这么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。

阳琮压下心中的狐疑,淡淡道:“我们先回京城吧。”

在去京城的路上,她翻出了那只草编的蚱蜢,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,才把它收了起来。

阳琮潜回北朝帝都的时候意外顺利,一行人分散地进城,也不过只是被盘问两句便放行了。然而夺权一事还是步步维艰,她并未奢望她手头现有的如同散沙一般的人马能够杀入皇城之中,取了顺王的首级。

她目前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小心掩藏足迹,以免忠臣良将没有寻到,顺王的人马先来拜访了。

但她毕竟势单力薄,正当她一筹莫展,眼见着顺王要和顾玠顺利会师,两人要继续狼狈为奸助顺王挽回战败所带来的颓势的时候,有人登门造访,带给了阳琮一份意外之喜。

那人进来的时候略微佝偻着身子,五官堆在一起的时候有种贼眉鼠目的感觉,一看就是一肚子坏水的奸佞之徒。然而当他让人将外头的门给关闭之后,那个人五官舒展了起来,没有了那种奸邪的感觉,而是一副长相平凡,一板一眼的模样,让人有种过目即忘的感觉。

阳琮只觉眼前之人眼熟,奈何却想不起他是谁了。

阳琮他们审视着这人,这人却十分坦然地让他们打量,半分也不局促。他十分自来熟,一上门就直接说明了来意,他笑道:“殿下,若说我要助你平定北朝内乱,你信不信?”

阳琮不动声色,道:“信又如何,不信又如何。”

“曲大人,同是天子门生,同窗一场,不会连这点信任也没有吧。”那人露出了憨厚的笑,那一瞬间,阳琮突然认出了这人是谁。

她试探地问:“谢耀?”

谢耀是她在南朝参加科考那一届的榜眼,同她并没有什么交情。她原本以为谢耀被南帝东羡外派到小地方做官,没想到他是被外派到北朝来当奸细了。他的这副样貌,还有变脸绝技,还真的挺适合当奸细的。

记得从前她还和顾玠讨论过谢耀长得让人过目即忘呢,没想到当初南朝那一年的状元榜眼探花都齐聚北朝,真是人是物非啊!

对方颔首,道:“不错,鄙人便是谢耀。”

闹了半天是老熟人,谢耀长吁短叹地说着自己最近的经历:“说来也惭愧,陛下当初点我做榜眼,竟是看中了我的相貌……等等,殿下不要想歪,是看中了我容貌平凡,又有这样的才能。他为了考验我呢,将我派到北朝来。本来在北朝我混得好好的,也没有什么烦心的事情,结果横空出世了一个顺王,刚愎自用,烦得很。整天想要挑起战端,国内的事情还没解决,就想着去扩展领土,弄得南朝边疆小麻烦不断,搞得我十分不好交差。”